
她不覺那個恨不得將她碎屍萬段的男人會記住她的那句戲言,並如她所願。
隻是忽然想看看,今時今日那株新竹長得有多高。
馬車停在路旁,婢女蒹葭同她下車步行。
因怕馬車遭竊,家仆留在車旁看守,隔著一溪山澗,時刻留意對岸閑步的主仆二人,口中不忘叮囑:“三娘勿要到奴看不見的地方去。”
秦未雨點頭答應,不過往前幾步,卻赫然瞧見一座半新不舊的墳塋。
墳塋之上,青竹低垂,像雙大手撫觸著孤獨的墓碑。
她心頭淩亂,扭頭與蒹葭道:“坐在這裏等我,我去看看那座碑。”
走近方看清那方墓碑上,清清楚楚篆刻著“秦氏”兩個字。
更叫她驚訝的是,這座墳碑整潔幹淨,碑前供奉的瓜果花束都是新鮮的,爐中香燭甚至還未燃盡。
忽然,風聲戛然而止,她下意識轉身。
身後的蒹葭倒地不醒,對岸的家仆亦雙目緊闔,她駭然後退一步,眨眼一瞬,一男一女忽然現身。
雙方相對,俱是驚駭無言。
良久之後,穿粗褐衫的青年顫聲開口:“你,是秦家娘子麼?”
秦未雨喉中一哽,鼻間酸澀,立即紅了眼:“雲開......月盈......”
穿靛青窄袖短襦的女子菱臉秀目,眼珠劇烈滾動,滿是驚疑。
聽她準確喚出自己和兄長的名字,一把將她抱住,難掩喜悅:“娘子,你沒死!”
當年他們兄妹二人親眼看著屍身下葬,人死豈能複生?
可如今八年過去,竟容貌依舊......
雲開看著眼前眉目如畫的青春少女,又轉頭看一眼全然脫去稚嫩的妹妹,滿心疑惑。
“你真是我們娘子麼?”
“雲開,你原名師走,死士出身,典身賣命,那年凜冬雪夜,你執行任務失敗被下令滅口,身受重傷,所幸同伴手下留情,讓你留著一口氣......”秦未雨永遠不會忘記遇到雲開的那個夜晚。
滿身是血,凍得不成人樣的少年,讓她看到了那群為權貴高官撒血賣命卻被視作狗彘的人們的縮影,從此窺見被掩蓋在太平盛世之下的一角黑暗。
記憶鉤沉,雲開所有的疑心都消散了。
“當時沒能救出娘子,我痛不欲生......可娘子為何會......”
秦未雨把重生之事道出,不待二人消化,便急急發問:“你們在長安,可有去沈家看過阿照?”
月盈還未從離奇故事的震撼中回過神來,呆呆道:“......娘子,小郎君不在沈家......”
當年安樂長公主派人送信給沈淮勖,讓他在信中約定地點接小郎君,他們三人足足等了一夜,卻未見人影。
待日出之時,沈父沈母反而來了,五花大綁將兒子捆了回去。
她與兄長放心不下,前去鬆雲居打探,卻隻見到一口新棺。
娘子那樣驕傲之人,不知究竟經曆了什麼,竟然會不堪受辱,自盡而亡。
而本該被沈淮勖救走的小郎君卻下落不明。
後來他們兄妹一直四處查訪,托漕幫和掮客留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