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章

昂沁將空在半空的手緩緩收了回來，望著李世景，抿了抿唇。

“皇上如此動氣，是為著什麼？是因皇額娘不準她留下，還是因她對您的冷淡。”方才她一進院門便撞上了周鄢那張淡漠的臉。

“皇後，皇額娘非要她代公主前去和親，是你的主意吧。”

李世景依舊沒有睜眼，語氣陰沉，字字都砸在了昂沁的心上。

昂沁蹙眉，心裏火氣愈發大了，可轉瞬間眉心便又舒展開，語氣不見絲毫怒意。

“臣妾並未摻和這樁事，隻是...”

李世景霍然睜了眼，起身看向昂沁，那眼神意味深長，昂沁被這麼一瞧，登時噤了聲。

李世景沒說什麼，隻是冷笑一聲，便轉身抬步往外走去。

“娘娘，這膳...”李世景一走，婢女雪姬便拎著食盒邁入了堂內，麵露難色。

昂沁望著院外，淡淡道：“找個侍監拎到李康手裏去，叫他伺候皇上用吧。”

“是。”雪姬應聲轉身往外走，又被叫住了。

“那位郡主，這會兒人在哪處？”

“往西苑去了，太後娘娘命人拾掇了那處玉棠殿出來。”

昂沁緘默了一瞬，將雪姬喚至了身側，往她耳邊附去。

...

“這玉棠殿雖有幾年不住人了，可這處的景好啊，又極清淨。”

周鄢隨著宮婢往裏走，隔著廊窗，院外梅枝鬆柏交錯映入她的眼簾，配上這大雪，從窗內望出去，儼然是一副頗有意境的窗景。

一道尖銳悠長的怪聲陡然間闖入幾人的耳朵。

“是何東西在怪叫！”芸白嚇了一跳。

“哦，是鹿鳴聲。”前頭宮婢回了半個頭笑道：“鹿苑離此處不遠，不過它們夜裏沒什麼動靜的，不擾人，郡主不必擔心。”

芸白小聲嘀咕：“姑娘，宮裏頭這麼大，怎的讓您住到這麼偏的地兒...”

周鄢緩緩搖了搖頭，示意芸白不要再多言。

“這處院兒沒有膳房，太後娘娘說了，每日都會使了人來給您送膳的。”話罷，宮婢朝外瞧了一眼，“也到時辰了，送膳的應是在路上了。”

周鄢朝那宮婢欠了個身，“多謝太後娘娘。”

落了大雪，寧嬪沒讓其他人走，圍在暖閣吃羊肉鍋子。

正吃著，簾子從外頭掀了開來，一股冷氣灌入。

“給寧嬪娘娘請安，給諸位娘娘請安，我們皇後娘娘說了，鄢陵郡主今兒剛入宮，怕是一個人用膳有些冷清，皇後娘娘有心去照看，可太後那邊又離不開，所以叫寧嬪您前去幫著照看一二。”

寧嬪擱了筷，瞧立在門口的女婢一眼，還未等說話，一旁的和妃便率先開了口。

“是隻準你主子去，還是我們都能去？”

“皇後娘娘說了，諸位娘娘誰願意去便都跟著去吧，熱鬧。”

“熱鬧？”席間不知誰笑了一聲，“這怎的聽著像是有股子別的意思？”

寧嬪眼珠子一轉，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，站起身朝幾人掃了一眼，“誰願同我一道去？”

其他人相互看了一眼，都依次站起了身。

寧嬪嘴角漫上一絲謔笑，朝外吩咐道：“去，瞧瞧膳房還有些什麼飯菜，裝幾樣。”

食盒理好，宮婢端到寧嬪跟前讓其過目，寧嬪擺手，“就這麼著。”說著就要往外走，卻被一道猶猶豫豫的聲線給叫住了。

“這...這些菜都蔫巴了，就這麼給人拿過去，是不是有點兒欺負人？”

寧嬪眉頭一挑，回身看去。

和妃打量貞嬪一眼，嗤笑出聲，“姐姐你說出這樣的話來...”說著她又朝寧嬪看去，“真是顯得寧嬪娘娘不會做人啊...”

貞嬪啞然，垂下了眸子，“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。”

寧嬪瞧了貞嬪好一會兒，才露了一個笑，一字一句道：“貞嬪，你說的極是，可這會兒都快過用膳的時辰了，總不能叫人餓著肚子吧？”

“有的吃...總比沒得吃好。”寧嬪盯視著貞嬪，冷笑著刻意將‘沒得吃’三個字加重了，唇角的笑意也有了幾絲殘忍。

寧嬪的眼神讓人有些發冷，貞嬪沒再說什麼，隻道：“是，其實妹妹並無旁的意...”

可還未等她把話說完，寧嬪便轉身往外走去，屋內氣氛登時冷了下來。

“哎走吧走吧。”

不知誰嚷嚷了一句，幾人這才魚貫跟著出了門。

玉棠殿

“這送膳的怎的還不來？真是過分，您今兒一早便沒吃東西。”芸白將衣物盡數歸置了，往門口張望去。

“雪愈發大了，道不好走，晚些也是正常的。”周鄢坐在炭盆前拿著火箸有一下沒一下的扒拉著炭塊，“你過來暖和會兒，別立在門口。”

芸白剛要去，便聽得外頭有嘎吱嘎吱的踩雪聲傳了來，隨後似是女人壓低的說笑聲。

朝外望了一眼，幾個身著大氅發飾華麗的女人正朝大屋這頭走來，瞧那裝扮顯然不是宮婢。

“姑娘，這是...”

聽著動靜，周鄢也朝門口走了來，越走越近的幾人，她看了一眼便了然了其身份。

“芸白，咱們迎候吧。”

芸白掀簾隨周鄢一齊往廊下立去。

“吆，瞧，她竟然出來迎咱們...”

寧嬪抬眸，一眼便被那個身著月白色綢袍的女人給吸住了眸光。

簡單的烏髻上隻簪了一根銀白的簪，素的有些不像樣，瘦臉，尖下頜，麵色蒼白如紙。

眉眼沉靜的迎視著她們，鼻頭微翹，荔枝皮色的口唇微微抿著。

其他人也瞧清了，雖早對這位曾經差點兒成為皇帝府邸舊人的容貌有所準備，可這會兒親自見了，還是不免都有些驚心。

真的是個美人。

隻是人極瘦，袖口微露了一截玉白的手腕，枯瘦見骨。

這不像個身子康健的女人，宮裏不是個養人的地兒，西丹更不是。

她這麼一個人，無論往哪處去，都隻有死的快慢之分。

這麼想著，寧嬪眸子裏方才那股子淩人的盛氣一下子褪去了不少。

寧嬪撇過臉朝和妃笑了一下，“妹妹啊，這位鄢陵郡主還真將你給比下去了。”

和妃心頭一怔，緊緊咬著唇，沒有言語。

不一會人就到了跟前，周鄢欠身，“給諸位娘娘請安。”

寧嬪上前兩手將人攙起，抿唇一笑，又細細端詳了一遍眼前人的臉，拉著人一並往屋裏走去。

“餓壞了吧，皇後娘娘命我前來給你送膳，來不及重做，我便給你拿了些我那小廚房的飯菜，你不會嫌棄吧？”寧嬪將食盒掀開朝著周鄢笑。

周鄢瞧一眼，垂眸淺笑欠了個身，“多謝，諸位娘娘冒著大雪給我送膳，我有什麼可嫌棄的呢。”

“欸快叫我仔細瞧瞧你。”其中一個宮妃幾步走到了周鄢跟前兩手一把按住了她的肩，歪著頭仔細地望著她，眨巴了一下子眼睛，失神道：“你可真好看呀！你的臉怎麼跟白玉皮兒似的...”

周鄢抿了抿唇，眼前人及其他幾人放肆的眼神令她很是不自在。

她垂眸一笑，“娘娘謬讚了，我...”

“不過，我真是想不通，你長了這麼好看的一張臉，當初皇上怎麼還是舍棄了你呢？可見，年幼時的喜歡是不作數的，便是皇上也不例外...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