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第十七章 禍起蕭牆
文府的一場鬧劇,最終以文夫子氣急攻心昏厥而告終。
做東家的都這幅樣子了,餘下的賓客自然都散了,沒有明著說些什麼,私下的議論卻不會少。
隻怕不過一夜時間,這場天大的笑話就要傳遍京城。
回到侯府時,天色已近黃昏。
折騰了半晌,季淑玉有些累了,原是想著回院子裏休息,誰知道宋老夫人得了消息,急急的將人叫過去。
她也想看看這位自詡聰慧睿智的侯府老夫人準備怎麼處理這件事情,就帶著驚鵲去了壽安堂。
宋老夫人聽到消息的時候已經氣昏了一次,這會兒丫鬟婆子在一邊照應著,說話都沒了平日的中氣十足。
隻是瞧見季淑玉的時候,還是忍不住一聲怒喝。
“跪下!”
宋老夫人手中的茶盞猛地摔在季淑玉腳邊,好在她這會兒病著沒力氣,驚鵲嚇得護在季淑玉身前。
季淑玉輕輕搖了搖頭,沒有躲也沒有跪。
“祖母息怒,別傷了身子。”
“息怒?你讓我怎麼息怒?!”
宋老夫人直起身子,片刻後又力盡軟了下去。
“今天侯府的臉都被你丟盡了,那是送給文夫子的賀禮,事關我們涵哥兒的學業,你竟敢用贗品魚目混珠!?”
“季淑玉,你安的什麼心?你是想毀了涵哥兒嗎!就因為他推了你一把,你肚子裏的孽障沒了,你就這樣處心積慮想害我涵哥兒?!”
“我宋家當真是瞎了眼了,娶了你這麼個喪門星!”
麵對這劈頭蓋臉的指責,季淑玉抬起頭,眼眶早就已經通紅,眼淚掛在眼角,要掉不掉。
“那是我從娘家帶來的陪嫁,一直鎖在庫房裏,若不是為了涵哥兒,我怎麼舍得拿出來?”
“祖母身邊的嬤嬤親自跟著驚鵲進去取的,您也是知曉的,我又如何作假呢?”
伺候在老夫人身邊的吳嬤嬤狠狠剜了一眼季淑玉,而後小心衝著老夫人點了點頭。
“就算是這樣又如何?”
宋老夫人冷笑一聲,言語中滿是惡毒的揣測。
“誰知道是不是你那娘家為了給你撐場麵,故意弄了些假貨來糊弄人?商戶人家,最是奸猾狡詐,這種事也不是做不出來!”
哪怕到了這種時候,她還要往季家身上潑臟水。
季淑玉聽到宋老夫人對自己家中的抹黑,又想到往年精挑細選送來的節禮。
那些好東西送到侯府來,竟是喂了一窩白眼狼!
心中這麼哀歎,她麵上卻哭得更凶了。
“這話實在是叫我好生傷心,那畫是我家中兄姐花了重金購入,怎麼可能是假的?”
她停頓了些許,將目光落在宋謙的身上。
來了壽安堂以後宋謙就一直沉默著,哪怕他知道很大可能並不是季淑玉的錯,可卻也至始至終沒有為自己的妻子說半句話。
“今日在宴席上夫君不是也聽到了麼?陳大學士說這畫是旁人送給康王的。”
提到康王,宋謙倒是沒有太大的反應。
反倒是一直坐在一旁轉著佛珠,神色有些恍惚的宋大夫人,手猛的一抖。
季淑玉像是沒看見大夫人的異樣,繼續開口。
“我雖深居閨中,可康王到底是陛下的血親,也是皇室貴胄。”
“如今鬧出這樣大的事情,於情於理康王殿下都不會放任不管,屆時必然要徹查,否則豈不是說不清了?”
“若是當真有手腳不幹淨,膽大包天的下人偷了這畫轉手賣出去,隻怕會鬧到聖上麵前......”
聽到這事牽連到皇家,老夫人暈的更厲害了,宋謙的神色也越發黑了下去。
就在這時,邊上卻傳來落地聲響。
原來是大夫人手裏那串佛珠脫手而出,落在了地上。
宋大夫人臉色慘白如紙,嘴唇哆嗦著,已經嚇得沒了半邊魂魄。
“母親。”宋謙察覺到了不對勁,皺眉問道,“您這是怎麼了?”
“我......”
宋大夫人想著季淑玉方才說的話,徹底坐不住了。
往日裏掛在臉上的虛偽笑意,如今半點不剩,隻餘下惶恐驚懼。
“我也是沒辦法啊!”
宋大夫人哭的撕心裂肺,哪裏還有半點貴夫人的模樣,膝行著撲到老夫人的榻邊。
“這畫......這畫是婉寧拿走的!”
“什麼?!”
宋老夫人和宋謙同時驚呼出聲。
大夫人顯然是沒想到一幅畫罷了,居然會鬧成今日這幅樣子,這會兒哭的上氣不接下氣,斷斷續續才說明白了事情的原委。
永安侯府如今早就不比老侯爺在世的時候,家中子弟不爭氣,侯府一日不如一日。
宋婉寧出嫁後娘家幫不上什麼忙,尚書府又有好幾房爭權奪勢。
她每次歸寧都哭訴日子過的艱難,夫君不喜婆母不滿,說的宋大夫人心都碎了。
“那次她夫婿正巧要個門路謀個官職,我們侯府裏的字畫早就......她就瞧上了淑玉庫房裏的那畫。”
“我說那是淑玉的嫁妝,不好動,我說了的!”
“可婉寧隻哭的死去活來的,說這官職若是再謀不到,隻怕日後是真真沒有活路了......我這個當娘的總不能眼瞧著自己女兒過這樣的日子罷?”
說著說著,她淚眼婆娑的目光就對上了季淑玉的眼神。
不知是不是錯覺,大夫人總覺得那同樣帶著淚的眼中沒有半點苦楚,有的隻剩嘲諷笑意。
可她顧不上這些,隻當是錯覺,急著為女兒和自己開脫。
“淑玉,那畫你放在庫裏這些年一直沒動過,不過是落灰罷了,倒不如給婉寧,也好叫她在夫家過的好些。”
宋大夫人越說越委屈,甚至還帶上了幾分理直氣壯的抱怨。
“若是婉寧要的話,隻管和我說便是了,怎麼能做這樣的事情呢?畫丟了倒是不要緊,隻是今兒個鬧出這樣大的事情,隻怕會牽連到侯府和侯爺......”
季淑玉不過輕聲細語一句話,就打碎了大夫人妄圖將矛盾落在她身上的算盤。
“侯府如今就剩個空殼子了!婉寧也是為了給自己謀個前程,她在夫家站穩了腳跟才能幫襯娘家,誰知偏偏是這畫要送給文夫子......”
屋內隻剩下了大夫人刺耳的嚎哭聲。
宋謙呆呆地看著自己的母親,什麼話也說不出口,仿佛第一次認識她。
往日裏的母親溫婉賢淑,一心向善,滿足了宋謙對於自己生母的所有期盼。
可如今鬢發散亂,毫無儀態跌坐在地上哭喊的婦人真的是自己的母親嗎?
宋老夫人重重喘了幾口粗氣。
她千算萬算,怎麼也算不到禍起蕭牆,自己的兒媳孫女居然糊塗到偷家裏的東西補貼外人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