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天已蒙蒙亮,晨光穿透薄紗般的晨霧,漫進公主府的書房。
李錦紓靜立在窗前,望著院外被晨光染成淺金的花草,陽光照進她清亮的眼眸,卻驅不散其中的凝重。
“屬下見過公主。”
身後熟悉的嗓音打破寂靜。
“他招了?”李錦紓沒有回頭。
“是。”
夜影半跪在冰涼的金磚上,一五一十地彙報昨夜發生的所有事情。
李錦紓對此早有預料,臉上並未露出多大意外。待夜影說完,她才緩緩轉身,目光掃過他玄色勁裝肩頭滲出的暗紅血跡,眉峰微蹙,淡淡問道:“受傷了?”
夜影身形微頓,垂在身側的手悄然攥緊,垂著眸平靜回應:“多謝殿下關懷,不過是小傷,絕不會耽誤後續行動。”
李錦紓沒再追問,隻是走向書桌。裙擺擦過夜影身側時,帶起一陣淡淡的的風。
她指尖摩挲著桌上一個玉色瓷瓶,那是上好的金瘡藥,以防萬一一早備下的。
遞到夜影麵前時,她忽然開口,語氣有些輕飄飄的:“夜影,你跟了本宮多久了?”
夜影接過藥瓶,聞言心中微動,雖不明白公主為何突然問起這個,卻還是恭謹回道:“稟殿下,快十年了。自殿下九歲生辰那日,屬下便奉命留在殿下身邊。”
“本宮記得,你隸屬柳家影衛營,是當年母後親自指派的。”李錦紓站在他身前,晨光落在她側臉上,勾勒出柔和的輪廓,語氣卻帶著幾分疏離,“夜影,你該知道,本宮身邊,留不得不忠之人。”
這話出口,書房內的空氣瞬間有些凝固。
昨日在朝堂上,她看似遊刃有餘,可卻察覺到了皇帝微妙的態度。
王承業說了那句話之後,皇帝雖然震怒,但最後卻輕飄飄揭過,後麵也半點沒提。
蘇文昭背後雖有人指使,但原主所受的委屈樁樁件件都有跡可循,即便原主是個戀愛腦不計較,皇家也絕不可能容忍這般僭越之事,這簡直是把皇家的臉麵摁在地上肆意踐踏。
按照她的設想,蘇文昭早該被皇帝下令處置,死千百遍都不夠,可皇宮卻始終毫無動靜。
原先她以為,皇帝是對原主徹底失望,懶得再關注她的消息。
可經過昨日跟皇帝的接觸後,李錦紓還是察覺到他對太子,甚至是對她的猜忌。
一想到這裏,李錦紓便覺後頸發涼。若真是如此,那自己的處境絕不算好,夜影雖說是柳家的人,但誰知道柳家內部是否齊心?她絕不會允許身邊有二心之人!
夜影瞬間察覺到她話中深意,猛地抬頭,漆黑的眸子直直望向李錦紓麵無表情的臉。
“屬下此生,隻認公主一人為主,從無二心。以前沒有,今後也絕對不會有。夜影隻屬於公主一人。”
書房內陷入短暫的寂靜。
李錦紓迎上他堅定的眼神,沉默半晌,才緩緩開口:“本宮知道了,退下吧。好好養傷,今後用到你的地方,還有很多。”
夜影張了張嘴,似乎還想說什麼,最終也隻是恭敬地行禮,如往常一般順從地告退。
他沒有告訴公主,早在她當初救下他那一刻起,他的性命就已經不屬於影衛營,隻屬於殿下一人。
原本他當年是影衛營中的頭名,理應被安排去保護太子。是他主動向主子請求,挨了一頓罰之後依舊堅定不移,才得以來到她身邊。
如今公主既已打消疑慮,這些過往,便也無需再提起。
她是金枝玉葉,是高高在上的嫡長公主;他是潛行於黑暗,永遠隻能活在影子裏的影衛,是她手中最鋒利、也最可靠的刀。
如此便夠了。
.........
不過三日,大理寺與錦衣衛的聯合徹查便有了結果。
令朝野震驚的是,幕後真凶竟是駙馬蘇文昭斂財之事敗露,走投無路之下,才以王家滿門性命相要挾,逼迫王承業構陷公主,好掩蓋自己的罪行。
萬幸的是,蘇文昭的偽證破綻百出,才讓這場構陷未能得逞。
想來也是,他不過是靠著公主才得勢的寒門狀元,哪有那個能力準備萬全。
而最讓百官後院津津樂道的,是蘇文昭斂財的目的,竟全是為了他的表妹林婉柔。
王承業為求將功補過,主動坦白了蘇文昭的所有罪行,甚至還有聯絡的書信為證,隻求聖上能網開一麵繞過王家。
因為他是受人脅迫,公主感念其對家人的深情,主動請求皇上不要牽連王家。
至於幕後主使,因為此事性質惡劣至極,更嚴重關乎皇家顏麵,皇帝得知真相後勃然大怒,下令即刻捉拿蘇文昭與林婉柔,連同王承業一同判了死刑,於三日後問斬。
至於蘇文昭與林婉柔為何沒有連夜逃走,自然是李錦紓暗中動了手腳。不過這種小事就不需要廣而告之了。
自從四皇子浮出水麵,蘇文昭便已徹底沒了利用價值,自然該下地獄好好贖罪。
天牢深處,潮濕的黴味混雜著血腥,黏膩地纏在人身上揮之不去。
因為李錦紓的特意關照,蘇文昭和林婉柔被關在同一牢房裏,身上的華貴衣衫早已變得破爛汙穢,沾滿了泥汙與血跡,形容枯槁,全然沒了往日的風光。
“都怪你!全都是你害的!”林婉柔的聲音尖利刺耳,頭發披散如雜草,臉上沾著泥汙,布滿血絲的雙眼死死瞪著角落裏一臉頹然的蘇文昭,“明明是你陷害公主敗露,我什麼都不知道!憑什麼要連累我跟你一起死!”
自從兩日前被關進這暗無天日的天牢,這樣的指責便成了常態。
蘇文昭起初還會因連累心上人而滿心愧疚,可日複一日的咒罵與林婉柔的歇斯底裏,早已磨平了他最後一絲溫情,隻剩下麻木。
他自然清楚,自己早已是四皇子的棄子,死亡是板上釘釘的事。四皇子絕不會為了他,冒暴露自身的風險。
可看著往日裏溫婉柔順、與自己兩情相悅的女子,如今變得這般麵目全非,滿心怨毒,蘇文昭心中還是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。
他緩緩抬起頭,眼底盡是死寂的嘲諷:“當初是你哭著求我收留,住進公主府,我給你錦衣玉食、榮華富貴的時候,你不也坦然接受了嗎?甚至還敢在公主府搬弄是非,誣陷公主。若不是因為我,你難道不是早就被賜死了嗎?”
“你胡說!我沒有!”林婉柔被戳中痛處,情緒愈發猙獰,瘋了一般撲到他身上撕扯。
就在兩人爭執不休之際,甬道盡頭傳來一陣腳步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