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年夜飯上,當母親笑著說出280萬這個數字時,滿桌親戚都放下了筷子。
隻有姐姐還在啃雞腿,油光沾了滿臉。
我緩緩站起身,粗糙西裝起著燈光都比不過的靜電。
“爸,媽,”
我的聲音很平靜。
“王老板的280萬,夠還姐姐的債了嗎?”
“十萬的中專學費,二十萬的婚房首付,還有那些賭債。”
我一字一句,把深夜偷聽的賬目攤在年夜飯桌上。
即使手在桌下微微發抖,但我依然想為自己爭一把。
“你們這是給我找好人家嗎?這分明是賣兒子填女兒的窟窿!”
母親抬手要扇我耳光,卻被我狠狠抓住手腕。
“我白養你了!白眼狼!”
姐姐也摔了碗,碎片濺到我腳邊。
“不識好歹!”
她指著我的鼻子。
“你能賣280萬是你的福氣!”
父親不顧所有親戚,直接掀了桌子,湯菜灑了一地。
他紅著眼吼:
“滾!今天出了這個門,就別想再回來!”
而滿桌親戚就如同一群沉默的幫凶,滿臉麻木。
準備離家時我隻帶了一個背包。
專業資料、身份證、打工攢的兩千三百塊錢。
母親堵在門口哭罵:
“你走了誰還債?你要逼死全家!”
我卻沒有任何動容,而是沉默的撥開她的手。
心裏是洶湧的絕望。
她的手很粗糙,這雙手給姐姐煮過無數碗加荷包蛋的麵。
也給姐姐在冬天手洗過無數件羊毛衣服。
五歲那年,這雙當年尚且細嫩的手,給我理過一次頭發。
雖然理的時候很笨拙,但我對著鏡子笑了整整一天。
原來,童年那一點點溫暖,是我記掛了這麼多年的糖。
我竟然......有點想哭。
也為我心裏最後那點眷戀感到悲哀。
零下五度的夜晚,我在路燈下等最後一班公交。
手機開始震動,家族群消息爆炸。
【不孝子】
【丟人現眼】
【白讀書了】
等等字眼,像水軍一樣撲進我的微信聊天框。
表姑打來電話:
“招娣啊,男人終究要成家的,你又何必鬧這麼難看......”
我掛了電話,拉黑所有親戚。
公交車上隻有我一個人,車窗映出一張蒼白的臉。
像極了五歲那年發燒。
我的臉色也是如此蒼白。
也是在深夜,父親背我去醫院。
他的背很寬,我趴在上麵覺得特別安心。
現在,我甚至沒有哭的資格。
兄弟李峰在出租屋等我,他煮了薑茶,雙眼發亮的看著我。
“小林啊,你可真勇啊。”
我捧著茶杯,鎮定的表麵,其實手還在抖:
“我不敢。但我更不敢認命。”
淩晨三點,手機收到一條陌生短信。
號碼很熟悉,是我的好父親林建軍。
【你媽都被你氣病了,這次醫藥費三千,你記得打回來。】
下麵還跟著一張模糊的輸液照片。
我盯著屏幕,第一次沒有覺得心疼。
畢竟這病,來的太巧了。
寒假很快過去。
開學第二周,我的好父母居然找到了學校。
他們在輔導員辦公室哭訴,說我不懂事、還和家裏鬧矛盾。
輔導員找我談話時,表情為難:
“你父母說你有輕度抑鬱,需要休學治療......”
我沒有急著反駁,反而打開手機錄音。
年夜飯那段280萬的對話,足以讓輔導員的臉色從同情變成震驚。
父母見沒能如願讓我辦成休學,便開始在校園裏散播謠言。
後麵幾天,食堂、超市、教學樓......
到處都有人在議論我。
“就那個林招娣,聽說在外麵做小白臉,還不管生病的父母......”
李峰氣得要去找人理論,我拉住他。
周末,我去了學校法律谘詢處。
值班的研究生學長聽我講完,幫我整理了所有證據。
還在我即將離開時叫住我:
“你......需要法律援助嗎?”
他笑了笑:
“我導師接婚姻權益案子。”
“他說,這種賣女兒和兒子來換高彩禮的,一告一個準。”